[柳无]花月遥相望

与九皋太太的py产物,接下来就是坐等紫薇粮的美好日子了,我可以咸鱼了!!!

手动【这个月不更.jpg】


  初秋时分,天气微寒,炎夏的水汽被吹散的无影无踪,这个时候人们就想要打上一壶满福客栈里的梅子酒,暖一暖身子,润一润嗓子。

  柳叶刀从来独居,买菜、打酒皆是孤身一人前去,即使偶有客人到访,他也是绝不肯劳烦别人的。独身一人也好,镇子上哪个未出嫁的姑娘不盼着柳郎独身一人。唯有这样,她们才好将自己千针万线绣的一方鸳鸯帕子落在他面前,等他拾起交还,再牵扯出一段锦绣姻缘。

  柳叶刀之名,满镇皆知。人们唤他,总会隐去后头那个锋锐不祥的“刀”字,单单叫他作柳叶,而有情的姑娘,则是羞红了脸,娇怯怯地唤一声“柳郎”。无论是哪一种称呼,他都是含笑接纳的。卖菜的小哥也调笑过他“个个都叫你柳郎,来者不拒啊柳叶。”他只是浅笑,脸上泛了点红:“既然是个个都这么叫,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何况他真正在意的人,从来不叫他柳郎。

  平日里婶子要修织机,孩童要剖西瓜,老人要换拐杖,他只要在,就一定会搭把手,于是讨了满镇居民的喜欢,这可不是哪个外来人都能做到的。

  那日他拿了自己一只葫芦去打酒,打酒的小哥热情地与他攀谈着,手底动作麻利,给他多添了半勺。柳叶与他谈了几句新出的菜点,准备离开。谁知还没把葫芦口拧紧,一披麻戴孝的小孩便抱着个长条形东西奔了进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把清澈透亮的酒液洒了满地。

  小哥火大,卷了袖子上前叉腰:“混账东西,瞎跑什么……”还没骂完一句便被柳叶拦了。柳叶将那小孩扶起,拿手帕掖干他的衣服,好声好气地问他:“你怎么穿成这样?家里出什么事了?”小孩地那副画捧到柳叶眼前,哭哭啼啼的:“哥哥,我爹死啦!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没钱葬他,只好拿这幅传家宝画来卖啦!哥哥你做做好心人,帮帮我吧!”说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打酒的小哥上来斥责:“臭小子别太放肆!一看你就不是镇上的人,外来人住哪,我会不知道?分明就是打量着柳叶他好脾气来骗钱的,赶快走走走!”

  小孩被他吓得一抖,继而向柳叶怀中扭去,继续哭嚎。柳叶将他扶正,摸出怀中荷包付过账,将一整锭银子给他,正色道:“银子你拿去,画留着。我在暮云巷尾住,院子探出一棵梅树的那家。若有事需帮忙,可以来找我。”小孩收了银子,忙不迭地把画塞给柳叶,撒腿就跑。

  小哥放下袖子长吁短叹:“你看他样儿,分明是装的,干嘛还给他银子。”柳叶抿唇笑笑,把葫芦递给他,要重斟一壶,“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若他真的有难处,舍些银子也没什么的。”小哥一边说他死心眼,一边拿过葫芦,重新打了一壶。柳叶取过葫芦——这回记得把葫芦口拧紧——走进了人潮熙攘中。有双鬟少女耳挂珍珠,臂挽软绡,悄悄地偷看他抱画身影,待他远去,方满意地拎起红裙走了。
 

  柳叶回到院前,绕过影壁,穿过一丛极艳的飞来红。杜鹃啼红一片,栖于梅枝上交颈,被柳叶软靴踏上青石板的声音惊起,双双振翅离开。

  柳叶将画卷徐徐展开在桌上,只见一艳装女子手执柳枝,端坐于小亭边,眼波粼粼带泪,颦眉望着那柳枝。她以团扇掩口,娇倚着梅树。画卷颜色鲜艳,笔法却寻常,便暂且挂起来,当个点缀也好。柳叶找了块空壁,将那画端正挂好,便去整理画具了。

  他找出几只新颜料盘子,准备抹上姜汁与酱上火烤,却发现生姜不够了。他脸上还沾了点酱汁,茫然地抬起头来四处寻索,偏是一块姜也找不到。

  忽闻一女声娇柔唤道:“柳郎!”柳叶猛地摸上腰间刀刃,警惕了转过身去,一女子惊喜地睁圆了盈盈含泪的眼,既惊又喜,待他转过身来,却失了那份喜色,泪珠颤巍巍从眼中滚落。这女子打扮模样如何?且看:蛾眉青黛画,檀口朱丹点。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明晃晃双珠耳边悬。

  正是: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她盈盈拜下,朝柳叶施了一礼,含泪道:“奴家失礼。郎君莫怪。奴姓杜,本是南安人氏。因梦遇良人,情思缠绕,竟不得解,香消玉殒。精魂栖于一手描春容中,叫人得了去,当作传世宝代代相传。不想今日到了郎君手中。”说罢又洒了两滴泪。

  柳叶不知所措,放下了手中碗碟,想起脸上沾了什么,想伸手擦却不好意思,忙去摸手帕,却忘了手帕已经给了那个小孩。杜姑娘见他慌乱,取过自己手帕,置于团扇上递给他。

  他取过手帕,沉默而缓慢地擦拭着脸。方才的惊鸿一瞥让他心神巨震,女子开腔后他才从截然不同的语气里找回一丝清明。

  长得真像。柳叶想。但是气质差太远了。

  “杜姑娘……”他勉强吐出几个字,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尴尬地沉默着。杜姑娘好似明白了他的尴尬,哽咽道:“奴也知道,如今奴不过一缕残魂,于郎君而言一无是处,只会哭哭啼啼,惹得郎君厌烦,这便回了画中,再也不出来。郎君若还不称意,可将画卖了丢了,奴也绝无二话。”说罢转身,要回那画中去。

  柳叶忙道:“并非如此!”女子停步,扭头怯怯地望着他,柳叶斟酌着言辞:“我从未听过这般事,一时反应不过来,并没有嫌弃姑娘的意思……”她展颜而笑,颊上酒窝有一颗泪珠摇摇欲坠,显得她面容如牡丹含露一般。她试探着问:“那以后,奴家可出来……同郎君说话吗?”柳叶点头应允:“自是可以的,只要姑娘不嫌弃。”她又笑,露出细白的贝齿:“奴怎么会嫌弃?”

  杜姑娘不经意间望见了他桌上零散画具,主动道:“郎君要烤颜料盘子?我也粗通此道,让我来帮忙吧?”柳叶侧了下身,含笑道:“不好劳动姑娘。待盘子烤好,再请姑娘帮忙画两笔画。”杜姑娘收回伸出的手,柳叶朝她点头,示意他先离开一会。

  柳叶匆匆忙忙离开,按下那点心悸,找邻家婶子借了块生姜,心不在焉地把盘子处理过一遍,才叹了口气,带着全套画具回了家。

  再次绕过影壁,他见着杜姑娘坐在在院子里,用细白的手指拨弄那簇牡丹。她发髻高挽,两点圆润的珍珠耳坠来回轻敲着耳下同样洁白的皮肤,一截红绡迤逦于青石板上,与鸳鸯绣鞋相称。

  好一幅美人弄花图。可惜柳叶不上心。

  “姑娘要现在作画吗?”柳叶唤她。杜姑娘抬起头来弯眸:“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只看郎君吩咐。”柳叶摆开画具颜料,道:“我叫柳叶,你可以直接称呼。”杜姑娘走过来,裙摆底下的绣鞋若隐若现。她伸手抽走柳叶手中的一只小蟹爪,对上他茫然而温柔的眼瞳一笑:“柳哥。”

  柳叶呼吸微微一滞。

  他的少年时期,也只有一人叫他柳哥呢。

  “怎么了?”杜姑娘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在发怔的柳叶眼前晃了晃手。柳叶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咳了声:“还是叫柳郎吧,镇上的人都这么叫。”杜姑娘的秋水眸一闪,又归于平静。“柳郎。”她顺从地喊了一声,再去桌上拣了只顺手的笔,问他:“柳郎要画什么?”柳叶替她摆好画纸,用一只残剑镇纸压好,轻声道:“劳烦姑娘……画一方河堤。”

  河堤旁要有青翠柔软的草地,饶岸是垂杨蘸绿,繁花点霞。傍晚时河水浸着一轮火烈的落日,又被微澜荡开,碎作流淌的鎏金……若是有个挽了双鬟的朱裙姑娘歪在柳树旁,用一段柔嫩柳条编环,那就更好了。

  朱裙姑娘有一双梨涡,左额有一绺半长不长的头发,无论如何都绾不进髻里,玩闹时总会蹦出来挡住姑娘的眼睛。这时姑娘会扯一扯他衣袖,或者狡黠地轻轻在他腰上拧一把,然后在他惊羞回望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他说:“柳哥,我头发散了。”然后要他帮忙,把两鬓的头发都抿上去。所以他无论何时,怀中或袖中都会放着一把磨损得光滑的牛角梳。

  他又一次陷入思绪。杜姑娘瞧他一眼,没提醒他,只是拈过那镇纸看了看,轻笑一声放回原地,提笔画好了他要的河堤,再把画具收拾好,用镇纸轻轻敲一下他肩膀:“柳郎,画好了。”柳叶回过神来,忙拿过那块镇纸,珍惜地收好,向她道:“劳烦姑娘了。”杜姑娘抹了手上残留颜料,笑道:“我许久未画画,今天才是尽了兴,还要多谢柳郎给我机会。今日叨扰许久,我也该走了,明日再见吧。”二人互行一礼,柳叶目送她回了画卷。

  当夜柳叶辗转难眠,忍不住爬了起来,点亮油灯去看那幅画卷。

  的确是青翠柔软的草地……他的心思为他在画上添上了姑娘的身影。她手指细白,牵过了他的手,拉着他就往河里淌。带着串银铃的脚溅起一片河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裳……柳叶痴痴地想着,攥紧了那只镇纸。银铃也是他送的。某次姑娘故意打湿了二人衣服,拖他回家换。他把湿衣脱了一半时,姑娘柔软的躯体便从背后贴了上来。他的脑子顿时烧作了一团火热的浆糊,而姑娘也差不多是一样慌张,却仍强撑着镇定,引他把手掌覆上自己的脊背。

  纤薄的一双蝴蝶骨。他只记得这个清晰的触感,其他的细节全都化作细微的啜泣,叫他慌乱地堵在了唇舌之间。各自都平复心绪之后他羞得不敢回头去看她,被强硬地掰过脸来对视。姑娘再叫他一声“柳哥”,认真地说心悦于他。他不知为何也平静下来,将早早准备好的银铃系上她脚踝,郑重地许下了诺言。

  偏偏姑娘离开了……

  柳叶苦笑一声,抬眼看一眼杜姑娘栖身的画卷,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躺回床上闭了眼。


  “说起来,能否请柳郎帮个小忙?”

  她又蹲在了飞来红面前拨弄花瓣,抬眼看向柳叶。柳叶温声道:“但说无妨。”杜姑娘伸手绾了下耳发,低声道:“请柳郎在画中添一丛牡丹。”柳叶不解:“画卷中已有牡丹。”

  她只是望着他:“我只是贪恋这里的颜色。”

  柳叶被望得撑不住,假借找画具之名躲过她的目光,正欲提笔,却犹豫不决。

  这回轮到她说:“柳郎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笔墨是死物,花为活物,墨又怎么能变成花呢?”

  “柳郎没听过么?”杜姑娘抬起眼来轻轻一瞥,眼波流转开徐徐水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她又低眉,她总是做低眉的动作,显得双眉纤长,如柳枝弯弯隐入鬓角。

  “女子是最痴心的呀。”她轻飘飘一声叹,挑的他心口发烫。柳叶无端呼吸紧促起来:“若是一个女子为了众生大道,被迫离开了她的爱人……她会回来吗?”

  她歪头望着他,轻轻地笑出一双梨涡。“会的,”她轻声道,“莫说是山长水远,便是昼夜永隔,各分阴阳两界,她都会奔回来的。”

  柳叶眼眶一热,掩饰着扭过头去:“那就好……牡丹是直接绘在这画卷上吗?”杜姑娘颔首同意,柳叶便捧了颜料,一笔笔地画起来。遥遥闻得巷中有少年稚嫩呼声:“青梨,我回来啦!”木门被重重地拉开,少女的绣花鞋紧促地敲在地面上,响声由远至近,湮没在少年的怀里。清脆女声带着哭腔:“怎么这么久!说好了只去二十天的,整整多了七天呢!”那个不知名的少年便清清朗朗地笑了起来:“本来还要更久的,可我惦念着你,就早回来了。”

  柳絮因风起,如微云飘摇,落了满院。

 

  那一日有些不对劲。

  柳叶带着帮杜姑娘购置的团扇往家去,正欲推开门,发现里面有些异声,好似拳脚相接的声音。柳叶心下一沉,摸上空荡荡的腰间,刀落在了卧室。他提气纵起,悄无声息地翻过墙,向院子里走去。

  房内一片狼藉,几个眼熟的小混混团团围住了一个什么人。柳叶仅仅是瞧见了那红裙一角便觉得心悸,正欲喝离他们,只见寒光一闪,一柄薄刃便破开了围阵。几个小混混对视一眼,从腰间裤腿摸出几把匕首刺去。她却踏了几个巧步避了开来,执刀的右手翩若游龙,嘴中念念有词:“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

  正是独孤九剑总诀。

  一时惊起树中禽鸟,振翅离去,震得树叶簌簌而下。

  几个小混混被打趴了,忙丢下财物狼狈逃窜。那红裙身影还来不及藏起手中刃,装作娇弱受惊的模样,便被柳叶扣紧了手腕。

  “杜姑娘?南安人氏?”柳叶死死地抿着嘴唇,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杜姑娘”登时缴械投降:“对不起,我回来了。”柳叶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情思不得解,香消玉殒,精魂栖于一手描春容中?”杜姑娘——应是无剑——心虚地撇过头去:“这是我请无名山四圣做的阵法,可以从我居所传送来这,客栈那小孩也是我雇的……”

  柳叶望着她,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想问她在无名山日夜忙碌可辛苦吗?四圣可有看轻她一介后辈?维护剑境稳定的事处理好了吗?……有想他吗?

  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强忍泪意,绽开与平常无二的温柔笑容:“怎么找来了这?事务处理完了吗?”

  无剑踮起脚,环绕过他腰身,让两个人胸膛相贴,心跳清晰可闻。“本来还要更久的,”无剑小小声地附在他耳边说,“可我惦念着你,就早回来了。”

  从此寂寞花月再不必遥相望。

End.

评论(1)
热度(37)
© 明明如月/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