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众生道·绿金篇(带古墓组)(全)

本篇cp:古墓双花,绿金,紫无

  解决了魅妖之事,将青莲剑与工部琴一并送回兰渚草堂,无剑可算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几乎是天天蒙头大睡到日上三竿,任凭越女使出十八般缠功也不起床。

  一日早上,无剑睡意尚朦胧,就见越女急匆匆地奔进来,貌似要掀她被子,连忙扯过被子兜头盖住自己。越女气结,解下腰间长剑抽向床上巨大的蛹,怒道:“古墓二人现在被魍魉追杀!他们还带了个伤患就在外边呢!你赶快出去!”

  无剑甚惊,丢了被子、被发跣足疾奔而出,素白寝衣几乎从肩上滑了下来。甫一出门便看见黑压压一片魍魉追着三个人影。无剑看见那三个人进了山庄,立即捏诀,发一招“千锋万刃”,千万道无形剑气奔涌而出,登时无数人头落地。那三人中的绿衣人与白衣人倒在地上,似是大松了一口气,另一人连发暗器,解决了其余几只魍魉。

  无剑与越女急忙迎上,原是脸色苍白的绿竹棒跪在地上,嘴边尚有血迹,金铃索面色忧急,也跪在地上搂着他,手上一拢乌血。发暗器的是御蜂,不见金丝冰绡、冰魄银针与银缕拂尘。

  金铃索并拢双指,连点他几处穴道,才止了他吐血。无剑瞧着那两片失了血色还泛着乌的嘴唇,心头大惊,问:“绿竹这是中了毒?”御蜂从怀里摸出瓶蜂浆,递给金铃索,面色凝重:“正是冰魄银针的毒。”

  金铃索让绿竹斜倚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让蜂浆缓缓流进他嘴里,大气也不敢出,喂完了一瓶蜂浆,方道:“我们此来,是来寻求帮助的。”无剑肃容:“必全力相助。先进去休息。”

  三日前,古墓忽遭大片魍魉袭击,以勾魂蝎与掷乾坤为首,叫嚣着要古墓之人交出《玉女心经》,彼时金铃索外出游历,看管心经的金丝冰绡与御蜂不知如何是好,万幸较为年长的冰魄银针与银缕拂尘归来,怒而出战。谁料勾魂蝎与掷乾坤竟忽下阴招,二人夹击冰魄,拂尘怒极,以拂尘将勾魂蝎卷离冰魄,此时勾魂蝎趁机下手,对银缕施以幻术,蛊惑了他,使得师兄弟兵刃相向。

  恰逢金铃索携绿竹棒回到古墓,见此情景立即上前相助冰魄。冰魄连发八枚银针,叫掷乾坤用铜钱一一反弹了回去,他打掉了两枚,金铃索拿长索裹了五枚,剩下一枚险险擦过绿竹棒,虽未破皮,但赤练毒如何厉害?当即发作起来,如万蚁噬骨,不意间又受了拂尘一记,更添一层内伤。金丝冰绡与御蜂察觉不妙,拼着两败俱伤杀了出来,御蜂和冰魄两人联手放出针雨,迫使魍魉撤退,银缕拂尘也被带走了。而解药被拂尘拿去,现配来不及,于是金铃索与御蜂带着绿竹棒来山庄寻求庇护,冰魄银针与金丝冰绡紧跟而去,魍魉大军转而追击金铃索一行人。

  “事情经过约摸就是这样。”金铃索端起茶水润喉,面色凝重,“古墓向来与世无争,不知木剑如何得知《玉女心经》,竟要派魍魉众抢夺,还连累了绿竹。”越女剑安置好绿竹棒,从内间转出来,见他杯已空,又给他斟满。

  御蜂稍慢一两步,跟着越女剑从内间转出来。他额上有亮晶晶的一层薄汗,向金铃索道:“三哥,我已用玉蜂金针扎了他穴道,玉蜂毒与赤练毒相抗衡,且好了些,只是内伤我却治不得,内力不如他强,疏解也无济于事。”

  金铃索面色沉沉,与往日的平和相比,更多了一份隐怒,叫无剑心中诧异。她沉吟不语,片刻方道:“你瞧我可否帮忙治绿竹内伤?”她食指与拇指并拢,仿佛捏着一片薄刃,手腕发力将其飞出,花瓶里的一支花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一瓣。

  御蜂赞道:“好!收放自如,已至臻境,随我来。”金铃索站起,冷淡道:“我来,你且休息。”御蜂不解,却仍听从他师兄的话坐了下来,金铃索的心情明显非常糟糕,让他有些瑟缩。无剑将一切看在眼里,跟着金铃索前去。柳叶刀与越女剑见御蜂落单,忙捧出糕点,同他攀谈起来。

  治绿竹的内伤花了他们好些时间,眼见得绿竹的脸色转好,月亮也越爬越高。无剑累得汗湿了小衣,拿过帕子抹脸,向金铃索道:“他既无事了,那你也快些歇息,去睡吧。”金铃索只是面对着绿竹,默然静坐,头也不回道:“有铺盖吗?我今晚在这里照料他就好。”无剑听着,心里的猜测又证实几分,向他道:“我去给你搬来。”金铃索轻声说一声“多谢”,又无声息了。

  听得无剑出去并掩了门,金铃索才起身,取出手帕,轻柔而缓慢地抹去他脸上的灰和汗,轻轻的一声叹息溶进夜空的无边清辉里:“你不过是受过我一救,再同行了三天,何必为此来趟这浑水……”他解了绿竹的发带,攥在手里,原本翠绿的颜色已经变得灰扑扑的,几点暗红皱缩。金铃索把它叠了几叠,珍重的放进怀里,拿起绿竹惯带的斗笠与行囊,无声无息地出了门。

  古墓轻功天下第一,而金铃索的轻功乃古墓派第一,走在回廊里毫无声音,如夜行的猫。他发色浅金,与月光相融,面容姣好而神色迷茫,仿佛不知所去一般左拐右拐,正撞上了搬着铺盖出门的柳叶刀。

  柳叶刀抿唇一笑,与他打了声招呼,见他拿着众多东西,出言问道:“你拿着这么多东西要去哪?需要帮忙吗?”金铃索回道:“我想洗一洗这发带,绿竹的行囊与斗笠也有些脏了。”柳叶于是放下铺盖,从屋内取出刷子等等的用具与他,并把水井方向指给他看:“井在那个方向,你可以到那里洗。”金铃索道过谢,向那个方向去了。

  他走开不久,无剑从另一边走了出来,柳叶刀有些担忧,低声同无剑说:“我看他仿佛心内郁结,怕不是担心他几个师兄。你看怎么好?”无剑深深望一眼金铃索去的方向,道:“不必插手,叫他自己先想想吧。”

  金铃索在绿竹床边打好铺盖,不过浅睡了两三个时辰又醒过来查看绿竹棒的情况,一夜都不能好好休息,第二日又是一脸倦容。绿竹棒已醒,内力回了小半,防身已足够。见金铃索一脸恍惚,双眼迷瞪瞪地不知出什么神,担忧地拿手在他眼前晃两晃,关切道:“金铃儿,你昨晚又没睡吧?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关心自己。”金铃索回过神来,拿手掌揉揉眼睛,淡淡地横他一眼,舀了两碗粥,不声不响地推一碗给他,自顾自地吃一碗,不曾正眼看过绿竹棒。

  绿竹棒摸摸鼻子,大口吃起粥来,两人一句交谈也无,气氛有些尴尬。

  两人之间只有静谧的空气在流淌,静得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而忽然响起的推门声吓得绿竹棒一口粥呛在了嗓子里。金铃索放下勺子,瞥向门口,原是孤剑搀着曦月刀回来了。两人形容狼狈,衣裳沾灰染血,皱巴巴的。更有一道寸把长的伤痕横亘在曦月左脸上,伤的不深,看起来却颇为触目惊心。

  金铃索方起身,绿竹棒已上前帮忙搀住曦月了,向金铃索喊道:“金铃儿,你来帮忙给他治个伤!”金铃索快步上前查看曦月伤势,他脚上还有一道暗器痕迹,封了穴道,导致行走不便。金铃索本擅此道,一出手就解了他穴道,再吩咐孤剑给他洗干净脸。孤剑本欲扶曦月去洗脸,曦月却抓住了金铃索,喘匀了气才道:“银缕拂尘,是不是你师兄?”

  此言一出,金铃索微愣,然后点头,曦月又道:“刚才我和孤剑到市镇上,看见他跟着勾魂蝎,似乎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我们悄悄跟着他们到了一处人烟稀少之地,谁知早被发现行踪,掷乾坤带着大堆魍魉围上。我们本可勉力抵挡,可银缕拂尘竟为虎作伥,对上了孤剑,我一个人斩杀魍魉。等到孤剑脱身,我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孤剑肃然道:“且不说你师兄中了什么妖术,那一大群魍魉在市镇中潜伏,却毫无声息,只怕他们有屠城的打算,到时候配以引魂镜,会有更多魍魉被制造出来。”

  无剑忽然闪到,忿忿出声:“他是中了‘勾魂锁魄’,勾魂蝎那妖妇最擅此术。”。她右脸一片红肿,马尾也散了大半。无剑大步走到桌前,端起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似要借凉茶浇灭心中怒火,她恨恨道:“银缕拂尘好本事啊。我同冰魄去找他,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解他身上幻术,竟被他一拂尘抽上了脸!你们看看,红了这么大一块,若不是冰魄拦着,我定要把他云帚上的丝一根根扯下来!”

  金铃索轻声宽慰道:“别生气,我有药,不会留痕的。”无剑捏着茶杯,愤愤许久,却又叹了口气:“你还是留着这话去劝你二师兄吧。拂尘怕是把勾魂蝎错看成自己心上人了,对她言听计从,冰魄一路上气得发疯,若不是曦月和孤剑劝慰过了,只怕要不管不顾地毒死周遭的所有人。”

  她这话刚罢,就见冰魄银针身后跟着金丝冰绡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脸色既惊又怒,一语击起千层浪:“有魍魉小队分散在了镇中,而掷乾坤带着魍魉大军已到了山庄脚下!”无剑骤然起身,肃然道:“越女、柳叶同孤剑和我去镇中清除引魂镜,冰魄和御蜂金丝留在此处对敌,曦月好些之后也来镇中支援。金铃索看好绿竹莫让伤势复发。其他人立刻动身!”众人各自拿上兵器飞奔了出去,生怕去迟一刻便多一条冤魂。而绿竹被金铃索强行推回房间休息,不得乱动。

  山下魍魉吼声一波响过一波。首领掷乾坤右手握长刀,左手扣着一把铜钱充当暗器,随时准备发出去。距离山庄不远时已发现满室白绫飘扬,传出铃音岑岑。他心下一喜:这都挂上白绫了,指不定哪个死了,正是攻进去的大好时机。于是一扬手,招呼众魍魉鬼哭狼嚎着冲上了坡。躺在榻上的绿竹棒老早便听见了魍魉的嘶吼,挣扎着要起身。留在山庄的人并不多,主力几乎全去了歼敌,只怕连这安置伤员的地方也被攻破。

  然而一只冰凉的手把他按回榻上,正是去了调药的金铃索从帘后转了出来,古墓派的弟子一向表情寡淡,金铃索更是波澜不惊。然而此刻,绿竹棒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摄人的冷光。

  “不过是几只不成气候的魍魉,”他轻声道,给绿竹棒伤口上添了点药,顺手点了他的穴道,绿竹动弹不得,被他眼里的冷光慑得心头大震。“怎敢在这叫嚣?”他骤然摇响腕间的金铃,廊上所缠白索如箭矢一般伴着铃声射出,纤薄柔软的白绸成了一把薄刃,纵横飞舞于魍魉之间,收缴了无数魍魉的性命,白索到处,尽是倒地魍魉。越来越多血液在绸面晕开,几乎把它染成红缎。

  掷乾坤一伙根本未想到金铃索一上来便是猛攻,大为慌神,过了片刻,金铃索收回了白索步入内间,回去照看绿竹棒,无暇应战,掷乾坤又放松下来,整理剩下的人,准备再攻。忽的一声尖鸣,一长一短两枚针破空飞来,发射的速度分毫不差,竟将他一柄长刀打作两截,只余刀柄与断刀在他手中。御蜂和冰魄银针冷着面孔从门内走出,又接连发出数十枚玉蜂金针和冰魄银针,针雨中几乎无人幸免,唯独掷乾坤反应快,抓过几具尸体挡住自己,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眼看着冰魄银针和御蜂越走越近,他攥紧了手里仅有的一把断刀,暗想着把它飞掷出去,能伤一人最好,若是打中了要害就更好了。

  可惜算盘打的不错,事实却大不如人意。蓝发的少年轻松地徒手抓住了那柄断刀,手掌毫发无损。他笑着将刀掉了个方向,扬手飞回,道:“还给你。”那柄刀便从空中划过,不偏不倚地插在他的心脏上,就这样结果了他的性命。魍魉众溃不成军,被匆匆打破引魂镜赶回的无剑率人除了个干净。

  无剑提袖抹去一脸血迹并一身尖锐杀气,踢开掷乾坤的尸体进了庄门,两眼放光地大笑:“冰魄,你瞧瞧我把谁带回来了。”冰魄定睛一看,正是被孤剑拿臂上青索捆了手腕押回来的银缕拂尘,目呲欲裂。冰魄一震,匆匆解了他手上束缚,抹去他脸上灰尘,眼眶泛着抹急切的红:“拂尘师兄?你……哪伤着没有?”拂尘不答,伸手便攻,被孤剑再次将手臂拧到身后绑了。冰魄恨恨咬牙,语气中带上一丝委屈:“师兄到底中了何等妖术,竟连我也不认得了?”

  越女剑清亮软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透着股寒意:“还不是这妖妇的‘勾魂锁魄’之术!”她单手拖着捆实了的勾魂蝎,将她重重扔到地上,好一声闷响。勾魂蝎仍不知死期已到,蜷在地上,有恃无恐地“咯咯”笑着,向冰魄挑衅:“你们抓了我又如何?我一日不解术,他便一日都看不见你的存在,仍是把我当成你。杀了我,反倒叫他恨你一辈子。”

  “不会那样的。”金铃索搀着绿竹棒走了出来,淡声说道。绿竹表示自己可以活动,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横了一眼。金铃索将袖子叠了几叠,手心搭一块白巾子往旁边一伸,御蜂便仔细摆上了三枚淬好毒的玉蜂金针。

  金铃索转向勾魂蝎,周身气息冰凉得慑人:“我拿玉蜂金针在你脸上划几道,很快就会溃疡发肿得像十五的月亮,拂尘师兄必定不会再喜欢你。何况新账旧账加一块算,估计得画个清明上河图你才够抵罪,到时候不必等玉蜂毒发作,便已无人认得出你原貌。”

  勾魂蝎明知是恐吓,仍被他认真的语气吓得一阵心惊肉跳,哪有女子不珍惜自己容貌,又不是个个都像无剑一般粗枝大叶。眼见得金铃索蹲下身捏住了她的下巴,她终于忍不住恐惧,尖叫出声:“解!我解!别碰我的脸。”金铃索顿了顿,道:“那便快些。”她咬紧下唇,从怀里摸出符结,念着法诀解了。朱砂黄符化作纸灰的同时,拂尘的目光也终于变回清明。

  冰魄眼眶更红了,扑上去就环抱住了拂尘,拂尘欲抬手反抚他的头发,双臂却被紧紧抱住。冰魄刚感觉到他动就抱的更紧了,脸埋在在拂尘道袍中,嗅着道袍上皂角清香,几乎委屈得落下两行泪来。拂尘知他如此,也不动了,任他抱住,喃喃道:“没事了……我不会再错认别人了……”

  若非情思绕人不得解,“勾魂锁魄”又哪里会奏效?

  御蜂与金丝冰绡两个年纪小的双双击掌欢呼。御蜂欢道:“两位师兄终于在一起啦!”金丝冰绡也笑:“我们可要改称呼了。”御蜂道:“只是不知哪位师兄应被改叫师嫂。”金丝冰绡道:“你一瞧就知了。拂尘师兄总是惯着冰魄师兄,就像那些个公子哥纵着自己夫人一样,当然是改叫冰魄师兄为师嫂啦。”

  两个小辈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起他们来,冰魄羞愤难言,摸出一把没淬毒的银针洒去。金丝冰绡不惧,一双带了白金丝手套的手似白蝶上下飞舞,不时就将飞向自己的银针全都拈住。御蜂手上功夫不如他好,只好借着灵巧身法左避右闪,笑着喊了好几声“金铃师兄救命!”不得回应,于是躲过最后一枚银针,扭头找他,却不见人影,疑惑道:“金铃师兄去哪了?”越女剑嚼着糕点,歪头努力地想:“好像是去了厨房的方向。”绿竹棒道:“正好。趁他不在,先处理了勾魂蝎,免得尸体碍他的眼。”

  勾魂蝎尖叫起来:“你说好了不伤我的!出尔反尔!”冰魄冷笑:“答应的是不伤你的脸,没说不伤你,更何况那是金铃索答应的,又不是我们。”勾魂蝎瘫软全身,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既然是他答应了我,你们违了他的誓言,不怕他恼火吗?一群大男人,围攻我一个弱女子,要不要脸!”

  冰魄愣是被她的歪理和那句“弱女子”气笑了:“金铃索也没答应过不杀你……”绿竹棒打断了他的话,凛然执棒向她:“不是我们围攻你,是我独独要杀你。我平生所杀之人有二百三十一,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暴徒,若非贪官蠹役、土豪恶霸,便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我虽行迹浪荡,但是平生素来没杀过一个大好人。勾魂蝎,你以妖术害同门师兄弟兵刃相向,率魍魉杀害千百条人命。虽是‘弱女子’,却造孽无数,罪大恶极,正是死于我手下的第二百三十二人!*”勾魂蝎眼角淌下泪,尚未来得及流到下颚,便在打狗棒法下断了气。

  绿竹棒收回竹棒,方才施用打狗棒法牵动了未好全的内伤,忍不住捂着嘴咳了两声,金铃索便捧着药碗匆匆跑来,那碗乌黑滚烫的药汁在他手中一滴也未洒。他将碗在绿竹棒面前重重一搁,隐然有怒气蓬勃:“伤未好全便在此逞凶斗勇,说一些混账话,真当自己是盖世英雄了吗?多管闲事,快喝药!”语毕便拂袖而去,脚步重重踏在石板上,臂间白索晃荡,铃铛阵阵乱响。

  拂尘蹙眉:“金铃索仿佛有些浮躁。”御蜂也赞成,想起金铃索几日前的样子,还有些心悸:“金铃师兄这些天都很凶。”绿竹棒勉强笑道:“大概是我浑浑噩噩的乱说话,不小心惹恼他了。”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喝了口,被烫的咋舌:“烫死我了!”一直默然的无剑忽然出声:“药刚煎好,金铃索就直接拿手捧过来了?刚刚仿佛没见到他用什么东西隔热。”绿竹若有所思,恰逢柳叶刀、孤剑与曦月剿灭魍魉归来,连忙迎上帮忙处理身上大小伤口。

  当晚也是个星月高悬的好天气,金铃索独坐在庭院中,端着一杯茶,手边桂花糕的香气和桂花的香气混为一体,冷冷清清的甜香浸透了他,月光如水一层一层漫染上脊背,仿佛是嫦娥仙子携一缕桂香,从广寒宫飘飘飞下凡来。金铃索看起来不似白日暴躁,却有哀愁凝于眼底,嘴唇轻抿,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无剑不知何时也到了此处,她换了腰身宽松的白色寝衣,颊前的长发撩到脑后,以青丝饰固定,发丝与之纠缠着垂到腰际,飘逸却整齐。

  金铃索瞧了她一眼,与她对视片刻,又转去望月。“我不必说了吧”,他的声音缥缈而恍惚,“你也看得出来。”无剑坐到他身边,轻声道:“我的确看得出来,可是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金铃索沉默不语,片刻才启唇:“我……我不知道。”

  “我以前在古墓,没有出来过,更不知道……不相信还会有他这样的人存在。” 




  我是金铃索,常年生活在古墓。

  师父在我小时候曾与我说过:花开再好,也不过朝暮一瞬,明年再开的,早已不是今日之花,又何必在意珍惜。冰魄师兄也说过,人是最善变的,今日亲密无间的挚友,阔别数日后,也能对你刀剑相向,这一刻好过也就罢了,别去奢求什么天长地久,没什么可在乎的。这些话,我一直记得很牢。

  师父还教过,要平心静气,摒弃七情六欲。情爱是最可怕的凶器,是最终剖开心脏的利刃,是洪水猛兽,是将你拖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的妖怪,是最不可信的、最变化无常的最不可凭靠的祸害。

  是一场单方面的毁灭。

  因此,除了师父与师兄弟,我未曾认为过其他人可以依靠。

   我也不敢信其他人可以依靠,师父的描述太恐怖,她描述时脸上的表情也太可怕了,好似身体里隐藏了一只悲伤的野兽,随时会撕开皮肉跑出来,对着那个背信弃义的人发出凄厉的撕裂般的咆哮。

  每每我出去采办日常用品,她总会沉着脸,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警告我绝不能轻信别人,不能和外人走的太近,更不能萌生私情。她说我最像她,像她一样执拗坚定,一旦认定了什么就绝不会回头,然后固执地把自己撞死在南墙下。我不觉得我有那么顽固,但是我也不想和别人有私情。凶器,听起来真可怕。

  直至一日,师父练功受了伤,要我去寻一颗东珠。真的很难找,我拿到的时候,它的前主人已经被魍魉挠的遍体鳞伤,差点同归于尽。翠绿的衣衫染了血,点点暗红皱缩,发带断裂,我才发现原来这人是卷发。我要东珠,我这么告诉他,他伤重的喘不过气,原本涣散的眼里映上了我的影子,居然又能笑出声来了。“好啊,”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歇一会,“你留在我身边给我治伤,我就给你。”

  于是我和他同行了三日,师父以前医仙圣手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而我是最出色的弟子,三天,足够他痊愈。第一天我给他上药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要去取东珠,他说是兴之所至罢了。“那王府的世子我看不顺眼,就去抢了他衣带上的东珠。”珠子在他手里抛高又掉下,“谁教他不好生对待我那便宜弟子。倒是你,无端端要这东珠做什么?”我递上药,道:“师父受伤了,要以东珠入药。”

  他猛地坐起身,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你怎么不早说?!”他抬手就把东珠塞回给我,焦急道:“你快回去,拿这个给你师父,别误了伤!”

  可那是我师父,他急什么?

  我这么问他。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吐不出完整句子,最后把我捧着东珠的手合拢,道:“你便当我是爱屋及乌吧。”

  东珠仿佛会发烫,滚烫得像岩浆,流淌进四肢百骸,最后包裹着心脏,温度变得熨烫而体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强行把东珠塞回他手里,倔强道:“我说留三天,那就留三天,到时候你拉着我也不多停一刻。”他先是一愣,接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棕眼便弯成了月牙:“那就留三天。”他握着我的手,笑着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过的话。我竟然没有把手抽回来。

  “那三天我们四处游走,解决了终南山脚下许多大大小小的事件,有大到贪官卷款潜逃被他拧送回去的,也有小到帮别家女儿找遗钗的。无论面对什么,他的态度是一样的,对我的态度也是一样的……我不想和他分开。”金铃索轻飘飘地道,“可我师父不许。”

  无剑叹息:“古墓祖师避世不出,消极待世,与丐帮普济天下的理念自是大为冲突。”金铃索轻声应了,又道:“可是我舍不得他,却也不知他是不是这样想,愿不愿意让我跟他一起行走江湖。”无剑沉吟片刻,郑重道:“你看他一知道木剑来攻打古墓便来救你,心里想必也是对你有意的。若你羞于开口,我可帮你转达。”金铃索有些感激地朝她笑了下,正欲开口答谢,骤然拧眉站起,喝道:“什么人?!”

  墙头传来一把华丽诡谲的男声:“事事你都要帮忙。无剑,你果然是最像他的一个啊。”

  无剑脸色骤变,巨惊之下又有说不出的欢喜。压抑许久,她方说出话来,声音带着些干涩感:“二哥,你回来了。”

  几缕剑风悄无声息地划断了她颊边的头发,男声的调子慢慢拔高,透着些难以言喻的怨愤:“我不过是一枚不忠不义的弃子,当不起你二哥。话说你倒是能忍心,任由那个青莲剑走了,你往日不是说过最喜欢风流浪荡客了吗?”无剑张口欲言,却无言以对,只好低声道:“我前几月去看过那个我和你救的姑娘*,她的孩子已经能放牛了。”紫色衣袂翻飞,青年霎时间闪到了无剑面前。他的一头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森森银光,嘴唇苍白得与月光融为一体,缓缓弯起一个冷嘲的弧度:“我可没有你那般好心,也不像那个青莲剑和工部琴一样会悲悯世人。我只知道你这种自大的性格迟早把自己拖累死。”无剑眼睫轻闪,微微屏了一口气:“我是无剑,我有自己的道。”

  金铃几响,金铃索闪到了他身后,斥道:“退开!”绿影闪动,绿竹棒竟从房内杀了出来,棒端戳着他的后心,正气凛然:“想必阁下不愿与丐帮为敌。”他剑柄抵着无剑的下颌,金铃索与绿竹棒夹在他两边,气氛如绷到极致的弓,一触即发。

  僵持许久,紫薇冷笑一声,收回剑再次冷嗤:“如果有哪一天你把自己拖死了,记得和我说一声,我或许会去你的坟头上添一抔土。”语罢几个起落,不见了人影。无剑伸手去挽他,却只勾的他肩上一穗流苏,瞬间又滑开了。

  毫无感觉,好像他根本没有来过。

  金铃索将白索挽回臂弯,问过无剑安好,又沉着脸去查看绿竹伤势,语气急怒中夹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好端端的怎么又跑出来了?!还嫌不够乱,还是生怕我不能替你收尸!”绿竹哑口无言,苦恼挠头,片刻方道:“那人剑气凛冽,我怕你应付不来。”金铃索掩好他衣服,道:“无剑在这,谁能伤我?”绿竹呐呐:“那总归是不一样的……”金铃索动作一顿,叹了一口气:“回去吧,小心风大着凉。”他转向无剑:“刚才那人是谁?会不会再来寻衅?”

  无剑原本神游天外,听他一唤才回过神来,强笑道:“没事的。你不是也说吗,除非我自愿,否则谁能伤我?”金铃索深深望她一眼,挽着绿竹回屋去了,留下一声“保重”。

  无剑呆立许久,取过已经凉透了的茶壶,直接对口长饮一气。 茶水冰冷,甘甜尽失,苦的能让人落下泪来。她痴痴地望着绿竹与金铃索相互依偎的背影,往日的情意绵绵一圈又一圈地捆上心头,绞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想起来古墓祖师对金铃索说的话:情是凶器。这话果然说的不错。

  众生各有道,普济天下,或是久隐山林,亦或是长相厮守,皆有实现的可能。独她一人走的是苍生之道,茕茕独立,不可与人同行。

  心怀大道,怎乞得白首?









*1:出自《射雕英雄传》原文洪七公所言,有改动 。
*2:见我的主页《逍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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