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众生道(剑琴篇·全)

副cp有:曦孤,浮柳,紫无为主线cp,注意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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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无剑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压着身子要她跪下。她死撑着一口气,愣是站直了没动,只被压得俯下了身,然而散乱发丝下一双灼灼得眼睛死盯着那魍魉首领,嘴角撇起一丝冷笑。

  那魍魉首领拊掌大笑一声:“五剑之首果然有一副不屈傲骨,只是既落到了我得手中,又不肯屈服,不吃点苦头怎么能行?这次便先给你个机会,勾魂蝎,去好好劝说一番。”

  紫色衣衫的美人扭着纤腰走到无剑面前,用手中烟斗轻勾起她下巴,向她脸上吐一口烟雾:“姐姐我可是很中意你呢,不如便留下来吧。这样强大的一把利剑就此折在此处,未免可惜。”

  无剑微微一笑,右手竟脱出禁锢,抚上她脸颊:“你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就此香消玉殒也是可惜。”勾魂蝎大惊,竟不知她是如何摆脱身后人的压制。然而她并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无剑的手不知不觉来到她腰上,配合掌力将她甩出,正撞上一支呼啸挥来的碧绿竹杖,登时殒命。

  众人皆是一惊,丐帮圣物绿竹棒已收起了那支碧绿晶莹的竹棒,大步走到无剑身边。他身后的金铃索忽而神色一凛,挥出手中白绸,将掷乾坤躲在暗处发来的三枚铜钱裹住收回,借这一收蓄力,又一次挥出绸带,这次是末端的金铃不偏不倚打中了掷乾坤胸口大穴,教他浑身酸软无力。

  掷乾坤已是满心惊惶,拼着一口气要逃离,千万根拂尘银丝却缠上他腰,将他抛上空中。越女剑一步踏出,使一招“枝击白猿”,身子轻灵跃起,长剑在空中挽了两个平花,当即回身下击,在他胸口|刺了个血|窟|窿。她迅速抖落剑上血液,收剑回鞘,与银缕拂尘一同站回无剑身后。

  云珀针见势不妙,从怀中取出一把云针要给魍魉众疗伤,眼前一道白影晃过,那妙手白扇已笑嘻嘻地站在她十几步开外,手中捏着一块手帕,帕中正包着她的云针。云珀针大惊失色,低头一看,手中针长了寸许,泛着紫光,分明是一把淬了冰魄毒的银针!她的手指刚接触银针一会就肿胀麻木,皮肉发黑,而后又是一枚银针飞来,正中她眉心,当场毒发身亡。冰魄银针冷着脸,见到银缕拂尘时才露出点笑,自觉站后他半步,又被他拉到身旁。妙手白扇摇着纸扇,摇头晃脑地唱着不成调的歌谣,踱到越女剑身边。她“噗”地笑出声,替她二哥整了整衣袖。

  其余魍魉见治疗云珀针已经死了,两位大人也命丧于此,纷纷想要逃命。毒龙银鞭皱着眉一鞭横扫而过,样貌丑陋的魍魉们被打中,身上骨头也不知断了几根,更有被鞭上倒勾刺破皮的,创口处缓缓流出黑血,只消 片刻就再无生息。

  那魍魉首领也是个没骨气的,早趁着混乱偷偷溜到出口,正打算离开,双腿却忽然无力支撑。他摔倒在地,挣扎着回头,无剑左手捏诀,右手发出两道凛冽剑气,穿透了他双膝,她垂下右手,左手依旧在身前捏着诀,右手边的空气仿佛被撕裂,空间开始扭曲成一把长刺的模样。长刺尖锐地颤鸣着,尖端抬起对准他的头颅。

  他此刻已是恐惧至极,浑身肌肉不住抽搐,双手在地上一撑一撑要逃离,九曲青丝撒出青网缚紧他,魍魉首领被迫抬起头,瞳孔映出无剑冷笑着的面孔。

  “把命留下吧。”

(二)
  经过白天那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大家都有些疲乏,越女剑和淑女剑更是早早歇息了。玄铁重剑正准备躺下,门就被敲响了,是无剑穿着白色寝衣站在他门口。

  “大哥,”无剑坐在桌前,右手按着太阳穴,“你说木剑他想做什么?”玄铁重剑手指夹着茶杯边缘,道:“其实很好猜,他一心只想复活主人,唤醒你也不过是为了以五剑之灵迎接主人的苏醒。”无剑苦笑着拢了拢头发,单手支颐道:“且不说先生被复活后还有没有神志,单是紫薇愿不愿意到来还是个问题。他要是知道木剑的谋划,只怕要气得和他同归于尽。”玄铁重剑沉默,气氛一时凝滞。许久,玄铁重剑站起来,拍拍无剑的肩膀,“好啦,就算木剑真的有这种意图,还有我和青光在。就算我俩都走了,紫薇也不会由着木剑胡来的。”

  无剑神思恍惚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猛地一拍大腿,叫道:“明天浮生剑那小子是不是要来?!”玄铁重剑眉毛一皱:“他前几天飞鸽传书来说,好像是今天要来找柳叶。”无剑冷哼一声:“他倒是胆大,来这儿还敢提前传书,也不怕我打他个形神俱灭。”玄铁重剑哈哈大笑起来,在无剑肩上重重拍了两拍:“你下手可轻点,柳叶那小子肯定要心疼。”无剑也展了眉,笑着抱怨:“好疼啊,大哥倒是你要对我下手轻点。”

  玄铁把她推出门,赶她去休息:“女孩子家要早点睡,少想点,天塌下来有几个哥哥顶着。”无剑朝他笑笑,拢了拢外衫,回房去了。

  远处竹林随风传来沙沙的声响,幽影摇动,似潜伏着无数的鬼魅。无剑在玄铁重剑看不到的地方苦笑出声。天塌下来有几个哥哥顶着么?大哥玄铁重剑的确是负责又值得依靠的好兄长,可惜二哥紫薇软剑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四哥青光利剑空有一身神力,心智比她还要幼稚几分,至于三哥木剑……他本身就是害她头疼的罪魁祸首,少来捣乱就不错了。
  路到底还是要靠她自己走。

(三)
  即使一夜都忧虑重重,无剑还是早早闭上了眼,如果休息都休息不好,更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事了。浮生剑第二日果然依言到来,与大早上出门采购的柳叶刀和越女剑在山庄门口撞个正着。

  柳叶刀乍一见他,惊得脸都白了,越女剑忙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之间,向浮生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也不怕阿无发起脾气来动手揍你。”浮生剑不理她,只是凝望着柳叶刀,柳叶刀一言不发,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良久开口道:“你路过这里?”浮生剑有些局促,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嗯”了一声。柳叶刀右手搭上越女剑的肩膀,语调冷淡:“请阁下让开,莫挡住了路。”便要带着越女剑离开。

  浮生剑见他要走,连忙伸手拦住他去路:“你等等!我……有个东西给你。”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个碧绿莹润的玉鞋坠,穗子打得颇精致。柳叶刀并不伸手接过,只是望着浮生剑的腰间,他白衫金带,长发高束,唯腰间一点翠绿,极其惹眼。

  柳叶刀一直不接,浮生剑的手也一点点垂下去,他尴尬地笑笑,蜷起了手指,正准备把手收回去,却被柳叶刀牢牢地握住了手腕。柳叶刀眼眶有一点红,他抿着嘴,动作很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取走了那只鞋坠,收到自己怀里,然后转身向越女剑:“我们走吧。”越女剑小心翼翼地瞄一眼他的脸色,赶忙跟上他的脚步。浮生剑站在原地,望着柳叶刀一步步走向集市,过了许久才动身离开。

(四)
  由于浮生剑的到来,柳叶刀一早上都魂不守舍,越女剑也不敢打扰他,匆匆挑了几样食材付账,便和他走回山庄。

  路上经过间不起眼的小酒馆,匾上写着“竹浣”两个字,字迹灵动飘逸,似是出自大家之手。柳叶道:“我记得阿无提醒过我们带两坛酒回去。”越女剑一击掌,惊呼:“对哦,险些忘了,幸好这有家酒馆,就近买两坛吧。”

  两人踏进酒馆,柜台里并无人,越女剑扬声道:“店家,可有年份久些的佳酿?”江南女子的声音又娇又柔,引来几个人的注目。酒馆二楼也传出一个江南女子的声音,听口音,应当与越女剑一样是嘉兴人士,那女子道:“来啦,客官稍等。”片刻后一个青衣女子从二楼大步走下,两手各有三个酒坛,摞得高高的,竟晃也不晃一下。

  柳叶刀赞一声:“好身手!”老板大大方方地露齿一笑:“多谢夸奖。客官看这两坛竹叶青,可还入的眼?”越女剑伸手接过,道:“可以了,我们该付多少钱?”老板笑道:“听姑娘口音是嘉兴人,难得见同乡,也不多收了。”报出一个十分合理的价格。

  越女剑见她是豪爽人,便也不多争,直接付了钱,二人相视一笑,柳叶刀拎过坛子,与越女剑走出竹浣酒馆。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回到山庄时无剑要迎接的客人已经到了山庄。二位客人皆是黑发白衣,肩挂双鹤流云佩,一人抱琴,一人佩剑。抱琴者身形瘦削,衣袍厚重,眉尖微蹙,稍带愁容。佩剑者轻袍窄袖,风姿天成,大有潇洒不羁之态。

  越女剑向其拱手行了一礼,柳叶刀手中拎着酒坛,便只点了点头。二人也以江湖人相见礼仪回礼。柳、越二人心中皆暗赞其仪表堂堂,大方有礼,望之不俗。

  无剑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看见客人已在门口站着,大步上前道:“青莲兄,工部兄,好久不见了。”接着为四人一一做介绍,抱琴者名工部琴,佩剑者名青莲剑,应无剑之邀来到山庄。

  青莲剑视线稍一游移,看见了柳叶刀手中的酒,面露喜色,道:“无剑,你竟还备了酒。”无剑抿嘴一笑,道:“你要来,我若不备酒,只怕要被你念叨上三天三夜。”青莲剑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不过你该在工部看不到的时候再拿出来,否则念叨你的便不是我了。”

  那工部琴微带埋怨地望他一眼:“你当我只念叨无剑么?喝酒伤身,贪杯误事,我总劝你少喝几杯,你哪一次听过?”话又毕按着胸口咳了起来。青莲剑忙给他顺气,语气中满是遗憾:“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今日只好听你的,少饮几杯便是了。”工部琴偏头道:“只是今日?”青莲剑无奈:“今后也是,成了吧?”工部琴满意了,微微一笑。

  越女剑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捂嘴吃吃笑起来,说道:“怎么站在这儿说起话来了?还不进去坐下?”青莲剑“啊”了一声,面露愧疚:“我一时疏忽,竟拉你在这风口上站了半日,待会又咳起来了怎么办?快些进去吧。”柳叶刀将酒坛交给越女剑,向二人道:“我领二位去客房吧。”二人颔首表示谢意,五人一同走回山庄。

(五) 
青莲工部二人此次应无剑之邀前来,是为了剿灭为祸此处的魅妖。魅妖多为女性,作战不如何,蛊惑人心一套却是炉火纯青,受其迷惑之人,杀父弑母、摔死妻儿等事皆做的出来。而工部琴、青莲剑二人本体乃李杜随身之物,生来便一身凛然正气,正是魅妖的最大克星。

  无剑与工、青二人端坐案前,无剑揭开那坛竹叶青的封泥,给自己和青莲剑斟上满满一杯,工部琴面前的只是一杯热茶。青莲剑手指敲着桌面,向无剑道:“不瞒你说,我们来此处的途中,已遇上过两次魅妖。一次在客栈中,一次在荒庙中。两只魅妖道行都不高,我看清她们使的惑人招数后便斩杀了。”无剑奇道:“这么说,魅妖两次迷惑的人都是你了?工部明显比你要病弱些,怎每次都挑你下手?”青莲剑不语,端起酒盏来喝了一口,才道:“或许因为我比他还要潇洒英俊吧。”工部琴蹙眉,嗔怪地看他一眼:“我可不觉得醉鬼能潇洒到哪里去。”青莲打着哈哈道:“无剑,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无剑斜睨他们一眼,也喝了一口酒,带点似笑非笑的神情说:“收拾魅妖这件事不能急于求成,需循序渐进。我原定了个计划,你们听听如何?”

  无剑想的是先让青莲和工部平日多到珠玉坊出没,看看能否引出一两只魅妖。工部为难道:“珠玉坊?听起来……仿佛是青楼?这……”

  无剑娓娓道来:“你们有所不知,这珠玉坊是市镇上最负盛名的乐坊,名字是从其首席歌女珠玉身上来的。这个珠玉原本叫谢宁玉,因被一位大人物赞过‘声如珠玉’而改名。本来一座乐坊并无什么特别,谁知有个纨绔公子从京都来这儿,有一日喝的醉醺醺的,晃悠着去听曲儿,还瞧上了珠玉,硬要抢回去做妾。

  珠玉坊的老板不过是个普通的妇女,平日待这些姑娘们好的很,连忙上去拦他,陪着笑脸道珠玉不卖身,谁知竟叫他拿手一推,从二楼栏杆边上摔了下去,摔得半死不活。来听曲的人个个愤愤不平,几个手脚伶俐的赶忙把老板送去了医馆,胆大的甚至直接在他面前叫骂起来了。那纨绔偏是个胆大包天的,借着酒劲,竟抄过案上削水果的刀捅了其中一人。祸事还在后头,他这般行径招来了魅妖,被蛊惑着伤了在场的不少人。现在那珠玉坊元气大伤,老板和被伤的十数人正昏昏沉沉躺在医馆不知死活,珠玉被他抢回了府里,毫无消息传出,珠玉坊里人心惶惶,我曾半夜去探过,满屋子的魅妖之气熏得人头晕。”

  她话音刚落,抬头一觑工部脸色,他早已气得紧咬着牙,圆睁双目,拿着茶杯的手攥的死紧,青莲更是怒得拍桌而起:“世上竟还有这种人!仗势欺人,强抢清倌,草菅人命!这等纨绔公子,存世也毫无用处,不如一剑了结了他来得痛快,也省的他府里的无辜姑娘因他受罪!”

  无剑连忙起身,按着他肩膀安抚道:“你且坐下,当务之急是解决了魅妖,也好叫珠玉坊里的姑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教训那纨绔的事我们慢慢再议。”工部琴沉声道:“不错,这人无论如何是不能放过的,但安抚民众、清除魅妖之事比这重要的多,此事先搁后。”青莲剑冷哼一声,灌了口酒:“那便再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往后有他好受的。”

  无剑将具体事项细细说了一遍,工部琴凝眉细听,最后点头应允:“若是为了探查情况,常去那待着也无妨。只是我这身衣服不太适合穿去逛乐坊,可否请无剑姑娘帮我向山庄里的人借一套?”

  无剑正欲答应,门外便传来一个略为轻佻的男声:“逛乐坊的衣服,我多的是,借你一套吧。”三人向门外看去,正是曦月刀搂着孤剑到了。

(六)
  无剑与孤剑首次见面是在绝情谷。

  那日的绝情谷小雨淅淅沥沥,孤剑端坐案前饮茶读书,茶香袅袅,墨香隐隐,孤剑的心思飘的有些远了,曦月刀外出月余,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虽说他知道曦月游历的时间向来飘忽不定,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念曦月。

  孤剑神游时,木门“吱”地拖长声音响了一声,孤剑一眼瞥去,正看见曦月从门外走进,他一怔,门外又走进了一个黑裙女子,颊边的黑发被水粘到脸上,长裙贴紧了身体,身材曼妙。

  孤剑又是一怔。

  这个女子他以前从未见过,曦月向来风流,却不会把女子带回绝情谷中,况且这个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像是什么普通的闺秀,反而像极了常年习武的淑女剑,一看便知功夫不差。

  想来是曦月在哪里结交的女侠吧,孤剑想着,站起身来,问道:“这位姑娘是?”黑裙女子朝他微微一笑,道:“我叫无剑。”她停顿一下,问:“你可曾见过一个男子,比我高一个头,银发以金色蛇冠束起,紫色眼瞳,穿紫黑相间的衣衫,金色腰带,只束了右手袖子,使一把软剑。”绝情谷不曾接待过几个外人,孤剑轻轻摇头:“我不曾见过这样的一人。”

  曦月插口道:“你自冰火岛问到昆仑山,昆仑山问到桃花岛,连古墓也闯进去找过了也找不到,你夫君怕不是已经死在了哪个荒僻的地方,还寻他做什么。”

  “曦月,住口!”孤剑当即喝止住他,那姑娘也不在意,轻描淡写地绾一绾耳发,说道:“他心高气傲,从不知在意他人感受,只怕结仇不少。”她放下绾发的手,抱臂望向窗外,“若他被寻仇围攻,那我便去料理了他的仇家;若他接受不了那件事而自刎……那我便安葬他后再随他去,总之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

  孤剑忍不住细看她一眼,只觉她眉如远山,双眸沉如深潭,波澜不惊,不想竟是这样痴情执着的人,抬手为她斟了一盏茶,道:“喝口茶暖暖身子吧。”姑娘含笑道谢,接过饮了一口,将小小的茶盏置于掌心。

  淑女剑听得有外人的声音,走出来一看,看到姑娘也是一怔:“哎呀,这是曦月的朋友吗……怎的一身水,要不然我取件衣服给你换上?”姑娘放下茶盏起身:“那就多谢了。”

  姑娘决定在绝情谷住上几日,淑女剑欢喜的很,绝情谷一直只有她一个女子,这下无剑来了,两个人整天谈个不停,晚上也抵足而眠。一日孤剑在谷中与曦月切磋,又是一次平手,曦月撤刀笑笑:“无剑功夫可好得很,要不然也来打一场。”无剑放下手中书本,笑道:“哎哟,我这都能被点名,那打一场便打一场吧,只是我一人对你们二人,输了可不是我功夫不济。”

  孤剑拔出腰间长剑,低声道一声:“开始吧。”曦月随即挥刀迎上无剑。曦月刀本体既沉又厚重,一斩便崩山裂石,无剑竟也不闪,身子微微左侧掠出取他左肘,掌风笼盖了他的面门。曦月回刀下斩,踏步向左,让出些空隙,孤剑心领神会,快步向前,抢占先机,黑剑刺向无剑手掌。无剑微微一笑,却也不避,只伸指在他剑上一弹,孤剑竟有握不住手中剑的感觉,心下大骇,稍作调整待要再攻,无剑已撤手,道:“孤剑,你若单打独斗,绝不是我对手,但若是能与曦月一同进攻,我或许不敌你们。孤剑与曦月刀要是能如君子、淑女二剑一般心意相通,威力只怕是无人能及。”

(七)
  无剑走后,孤剑时常想着她那句话。曦孤不比君淑二剑,双生的双剑生来就互有感应,而他二人一为刀,一为剑,招式迥然不同,如何心意相通?后来在多次磨合中,发现彼此招数多有互补之处,二人合练了一道“阴阳乱刃法”,功力大有长进,是以二人从绝情谷中出来寻无剑,再切磋一番。

  孤剑从未出过绝情谷,一路上被曦月刀扯着四处游玩,耽搁了不少时间 。本来二人比剑琴还要早出发,却比他们晚到半日。

  曦月笑嘻嘻地搂着孤剑肩头,向工部琴道:“阁下要去逛乐坊?看起来不像是流连于烟花之地的人。”青莲抢先一步答道:“他去乐坊只是为了探查魅妖,的确不是为了玩乐。”曦月面露失望之色,语气中颇有憾意:“我还道找到了酒友。镇上那家竹浣酒馆的竹叶青年份不浅,味颇清冽。”孤剑斜睨他一眼,把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打掉:“习武之人,沉迷酒色,像什么样子。”曦月尚未来得及反驳,那边的青莲剑已站了起来,朗声道:“此言差矣,若是心中自有道,杜康又能奈何人半分?况且以酒交友,举杯对酌,乃是人生一大乐事,若舍了岂不可惜?”

  曦月双眼发光,上前拍拍青莲剑的肩膀,大笑道:“阁下真直知我心,想必也是酒国之人,不如一同去那竹浣酒馆小酌?”青莲剑也是眉开眼笑,走到门边推开门,示意曦月刀先行:“恭敬不如从命,请吧。”

(八)
  二人并肩而行,一路谈笑风生,甚是合拍,少顷,便到了竹浣酒馆。一个身着碧色衣裙的女子正在门口招呼着伙计把坛子往里搬,见有客来,扭头向他们一笑:“两位来喝酒的?里面请。”这一笑甚是大方,显得她明眸皓齿,双眼如星。

  青莲与曦月向她略点了点头便进了门,迎面走来一个白袍男子,步履从容,含笑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走向老板,温声道:“时歇,我清点过了,酒坛和其他材料数量都无误,可以收起来了。”那老板商时歇点点头,伸手去握他手指,关切道:“点了这么久,你累不累?”二人私语喁喁,神情亲热,看来是对恩爱夫妻。

  商时歇携了那男子进了门,有一桌客人招手示意小二上酒,然而生意旺得很,几个小二都忙不过来了,商时歇便亲自拿上酒壶给他们打酒。

  青莲和曦月一桌,正谈些各地的风土人情,一个锦衣玉带的男子便大步迈了进来,衣袍灿然生光,可惜眼睛太细,又是鹰钩鼻,便显得毫无贵相,反倒浑身戾气,更有青莲剑和曦月刀两个玉树临风的人物在此衬托,引得酒客们纷纷议论起来,对着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那男子瞪他们一眼,仰头走了进去,一个弯着腰的小厮殷勤地碎步向前,拿袖子给他抹干净了张椅子,谄笑着请他坐下。男子哼笑一声,大模大样地把屁股安置在椅子上,那小厮连忙端张矮凳子给他垫脚,然后跑到他背后给他捶背捏肩,尖声喊道:“来人,上酒!”

  这一番假皇帝和真太监的表演可算是倒足了人们的胃口,酒客们全都扭过头去喝酒吃小菜,全当做没看见,省的连这么好的酒都喝不下了。

(九)
  那纨绔不耐烦地翘着腿踢着桌子,很是不满小二们的怠慢,他的小厮也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教训小二们,可谓是狗仗人势。小二们个个贼精,拱拱手作揖,不痛不痒地随口赔个礼就忙正事儿去了,只当他在狗吠,把他气的够呛,当场骂起娘来,可算是暴露了粗俗的一面。

  白袍男子从柜台里抬起头来,看无人招呼他,便略略整一整衣冠,含笑走上前去,问:“公子,请问要壶什么酒?本店的竹叶青有好些年份了,乃是本店招牌。”

  纨绔一转身,正好与他四目相对,男子脸上的血色顿时褪的干干净净,两片发白的嘴唇颤抖起来,手不自觉按上了桌边,否则他连维持身体平衡都做不到。

  一旁有个小二揣着托盘经过,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快步上前,虚扶他一把,关切问道:“杨公子,你可没事儿吧?”杨公子的仿佛正游荡着的三魂六魄被他这一声问给唤回来了,颤声回答:“不……我没事……”他匆匆转身,快速向那小二吩咐:“我想起来有些账目未对上,现在去对一对,你去招呼那位客人。”语音未落便咬着牙往柜台里走。

  那纨绔用一种奇异而恶毒的眼神打量了他半晌,见他匆匆转身离去,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语调阴测测的满是恶意:“我看竹叶青就不必了,上壶梨花白吧。”他刻意的将“梨”字咬的很重,杨公子的眼圈瞬间红了,咬牙又用力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微有哽咽,更多的咬牙切齿的恨意被用力压抑:“费仁载,你莫要得寸进尺。”费仁载讥讽地尖笑起来:“怎么?杨会凌,你以为你老爹死了之后,你还有本事教训我吗?”他身边簇拥的奴仆一齐放声笑起来,笑声高低不一,但都充满了幸灾乐祸。

  曦月刀端着酒杯,脸色冷淡地瞧着那边的动静,青莲剑已按捺不住,腰间利剑出鞘两寸,寒光骤射,而一缕银丝比他更快,未闻声便已卷在那小厮的腰上,轻巧地一转就把他丢了出去,正是商时歇手持长鞭,面带一缕冷笑,从内间走了出来。她左手一扬,掷出的酒坛正好在费仁载面前炸裂,洒了他满身酒水,淋淋漓漓一身,好不狼狈。

  商时歇步到杨会凌身边,银白长鞭曲折垂在她身前,仿佛下一秒便会如雷电般激射而出。她冷着一张脸,厉声道:“费仁载,你也听说过我爹‘金龙九节鞭’的名头吧,开罪了他女婿,当心脊椎骨被鞭成九节!”

  曦月刀在旁,端着酒杯嗤笑一声:“这话有点问题,一看便知这纨绔绝无脊梁,何来脊椎骨可断?”青莲将剑按回剑鞘,朗声大笑:“不错!正是如此。”

(十)
  费仁载气得面目扭曲,又惧怕于商时歇的长鞭和二人的刀剑,忍耐不发。几人僵持片刻,还是那费仁载先忍不住,踢开椅子出门去了。
  杨会凌颓然倒下,被商时歇一把扶住,旁边的小二们相互使个眼色,手脚利落地收拾干净桌椅,端张椅子给他,便退回后厨去做事了。

  那杨会凌双眼一眨不眨,怔怔地盯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都是我无用……若非我无用,父亲也不致惨死,还连累了祝伯伯一家人……是我无用”商时歇纤眉紧锁,蹲下身来,柔声安慰:“不关你事。他们心肠狠毒,父亲与你又都是磊落君子,不擅权术,未曾提防,才中了他们的阴损招数。”杨会凌脸色灰白,眼眶通红,惨笑一声:“我自命清高,说是不屑于用阴诡权术,其实就是无能,不过就是个除了写文章什么也不会的娇滴滴的公子哥儿,还要靠这满纸粗浅言论救回来一条贱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的放声长笑起来,声音悲哀如号哭,也不知是笑谁,令人闻之心酸落泪。青莲剑按捺不住,早便冲上前去问商时歇:“那纨绔可是害得你夫君丧父的罪魁祸首?夫人有何冤屈大可细细说来,我必为你讨回公道。”

  商时歇却未立刻言语,只是向一个小二使个颜色,叫他扶杨会凌下去休息,犹豫片刻,方才慢慢道来:“两位或许听过费仁载在我们这地界做过的混账事。伤了珠玉坊魏老板、抢了珠玉的便是他了。他本在京城,不知做什么跑来这个乡下地方。不是冤家不聚头,又碰见他这个冤孽了。”

  杨会凌的父亲杨桐正是进士出身,是当时的状元,官途顺畅,平步青云,官职竟能与费仁载的父亲费清平起平坐。杨桐正娶了当朝一清白老臣的女儿为妻,志向性格与岳父如出一辙,两人都是直言上谏、刚直不阿的忠臣,于是招了人嫉恨,又不识趋利避害,两年前被费清与费清一干“同僚”坑害入狱,没了性命。皇帝看杨会凌文采好,与此事牵连不大,便饶了他一条性命,逐出京城去了。商时歇偶然与他认识,而后情投意合,本想早日成婚,谁知出了这样的岔子,只好携他来了此处,开了家酒馆过些安稳日子。

  商时歇叹了口气,语气透着一股沉郁的悲伤:“刚来的那几天他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我早上起来一看,枕头全是湿的。有时候一个人呆坐着,什么也不说,怔怔地看着后边儿的梨花出神,攥着拳头,我硬掰开他的手一看,指甲扎破了手心,全是血。状况过了半年才好些。”

  青莲剑早已怒火中烧,要拔出长剑与那纨绔算账,曦月刀见他要动手,连忙上去按下他,劝道:“你要动手好歹和工部琴说一声。闹到他家里去总免不了一番纷争,到时候带伤回去,又叫工部琴费心。”好说歹说,硬是把出鞘的青莲剑按回去了。两人折返回山庄,几乎用上了轻功,飞一般地赶了回去。

(十一)
  越女剑和柳叶刀早早预备好了饭菜,正等着二人回来。工部琴和越女剑讲些来山庄路上遇到的奇事,言谈甚欢。不料青莲剑竟怒气冲冲地奔了进来,不由大为诧异,询问事情经过。曦月刀将今日所遇之事细细说来,工部琴听了,不由义愤填膺,当即便和无剑商量起救出珠玉的事。

  他声音沉沉:“明日一早我便与青莲去那纨绔的宅邸,到时候青莲直接去找珠玉姑娘,带她回珠玉坊。我顺便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叫他四五天下不得地。”

  无剑有些头疼,这么闹起来只怕难收尾,但转念一想,或许珠玉会知道些关于魅妖的东西,也答应了,道:“明天我与你们共去吧。”二人应了一声,各自回房休憩了。

  第二日一早,三人一同寻到了费仁载的府邸,青莲正欲劈开大门,被无剑一把扯住:“我们只是来找珠玉姑娘,不必生事,打起来只怕要伤了普通人,无故多生冤孽。”工部琴颔首:“不错。我们分头去寻,寻到了便护她离开,若遇见那纨绔再教训他。”于是三人纵起轻功跃上墙头,往不同的方向去寻。

  青莲剑脚步极快,轻巧踏过湖上曲折回廊,跳过嶙峋假山,不消片刻便找到了内院,一个女子正坐在树下擦琵琶。

  这女子便是珠玉,她穿着薄纱衣裳坐在那里,无端地叫人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吓了她。眉目中一段薄愁,眼波粼粼,颇为风流。

  青莲尚未出声,她已抬起头,妙目流转,最终凝眸在他身上,轻声道:“大侠是来寻珠玉的?我便是珠玉,大侠也不必提救我的事了,快快离去才是正经的。之前也有人找上门来要带我离开,全被他叫人打得半死不活的。你何必自己惹火上身,快走吧。”果然声如珠落玉盘,千回百转。

  青莲答道:“姑娘不必管这个,只去收拾好包袱便是了。”腰间长剑悍然出鞘,寒光乍现,剑气暴涨,那棵老树便折腰在了青莲剑的寒气中。

  费仁载闻声而出,见他独身前来,狞然长笑道:“昨天我放你一马,不与你计较,你今天自己撞上门来,可就不怪我了。”话毕,一群家丁蜂拥而出,或持刀,或执棒,将青莲团团围住。

  青莲剑冷笑一声,眉梢抬起,锋锐如手中刀锋,无人能敌。不过是冷刃一扫,家丁手中的武器或断或折,而人却毫发无损。他睥睨众人,剑尖斜指地面,冷然道:“退开。”

  众人畏畏缩缩,不敢向前。费仁载气得浑身乱颤,夺过一把断刀攥在手里,却不敢上前。
  却有一清亮女声断喝道:“住手!”正是商时歇携着杨会凌立在墙头,持鞭在手,跃到青莲剑身边,低声道:“昨日和公子说了那些话,心中不安,没想到公子真的来了。”

  她与杨会凌十指相扣,扫视众人,眼神凌厉,将众人慑住。她大声喝道:“今日之事,与这位公子无关,若有人敢伤他,太湖商家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十二) 
  两方僵持不下,杨会凌扫视一圈对方的人,不意与缓缓抬起头的珠玉对上了视线,她面目姣好,眼里却含着恶鬼一样浓重的狰狞,嘴唇微动,似在说“杨哥哥”,杨会凌瞳孔骤然紧缩,握着商时歇的手更紧了些。珠玉的红唇微微勾起,杨会凌心神一阵恍惚,竟松开了握着商时歇的手。

  商时歇察觉他异常,抬眼去望他,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涣散不清,抽出了自己的手。忽的起了一阵凉风,商时歇隐隐有些毛骨悚然,不自觉叫了一声:“会凌?”杨会凌不回答,径直向青莲剑上撞去。商时歇惊叫一声,出鞭要把他卷回来,青莲忙撤剑,而杨会凌还是一头撞上了石桌,晕了过去。

  珠玉“咯咯咯”地娇笑出声,信手拨两下琵琶弦,气定神闲地说:“对嘛,杨哥哥,你和你爹欠下我们一家的人命,早就该还了。”

  商时歇搂着昏迷的杨会凌,擦干净他额上的血,恨恨地出鞭抽向珠玉,她岿然不动,手指轻挑两下弦,一群家丁便如魔障了一般扑向银鞭,头破血流也不眨一下眼睛,把鞭梢死死压在身下,任凭商时歇如何用力都抽不回来。

  珠玉鄙夷地望她一眼,竟仰天倒下了。一个红衣女妖正站在珠玉原本在的位置,真正的珠玉人事不省,而她原本抱着的琵琶到了女妖手里。

  那女妖眼角勾朱漆,暗沉沉的红,像是人血涂抹而成,加上一身红衣,尽管眉眼还算清秀,被那层血腥气浸染过后,气质说不出的诡秘。

  商时歇竭力压下心底翻涌的愤怒与惊惧,道一声:“祝萝。”她挑眉一笑,道:“姐姐还记得我。祝萝该给姐姐行礼道谢,姐姐那日给小弟送的礼物,小弟很喜欢。可惜他不能给姐姐道谢了,我没能给他收敛尸骨,他回不来了。”

  青莲横剑挡在商时歇二人面前,眉目间隐隐有风雷涌动,道:“原来你一直附在珠玉身上,难怪珠玉坊满是魅妖之气。今日你是逃不出去的了!”

  祝萝的眼神一下子恍惚起来,好似树下绣花的女孩忽的看见燕子飞过,惊觉已是秋天了。片刻,她方才启唇:“是啊,我逃不出去了……无论是费府还是幽冥……逃不出去了……”她猛然惊醒过来,眼底毫无征兆地淌出粘稠猩红的血液,惨然长嘶:“我被抓进费府的时候,你和我这么说!阿弟被你送给了你好男色的堂兄,他有这么和阿弟说过吗?!”

  琵琶声从四面八方骤然响起,嘈嘈切切一片,似夹杂着亡者尖利的嘶鸣和生者哀怨的号哭,深藏心底的魔障被勾起,它支配了所有的神智与思想。费府众人被操控着拿起残破的武器,互相|捅|进|对方的身|躯,剖|开彼此的皮|肉,赤|裸|裸的袒露内脏,让|血|雾|弥漫掩盖视线。

  祝萝在这浓重的血|腥|气里放声大笑起来,疯疯癫癫地长号:“全都死光!全都死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啊!下地狱去啊哈哈哈哈哈!”

(十三)

  一声琴响穿透迷雾,驱走了人们心中的魔障,费仁载早已气绝,已死的家丁纷纷倒下,未死的在琴音中得到救赎,踉踉跄跄跑出去了。工部琴匆匆赶到,怀抱乌木古琴,面笼寒霜,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祝萝,冷冷道:“因一己之仇而滥杀无辜,此罪当诛。”

  祝萝渐渐的平静下来,以阴毒的目光望着剑琴二人,面目扭曲地拿手指紧扣琵琶弦,青白色的手指勒的伤痕道道仍不放松。青莲被看得心头发寒,握住了工部的手,将他护在身后,右手使一招“长风万里”,万道剑气纵横,以不可阻挡之势卷向祝萝。

  祝萝哂笑,随手拨弦两三声,魔音再起,与工部泠泠琴音相抗衡,并在她身边构成屏障,挡下了来自青莲的剑气。

  二人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青莲手中剑骤然长鸣,似凤凰清冽的高歌,与之同时工部手底弦婉转奏出昆仑玉碎之音,琴剑和鸣,攻势强了一倍。祝萝身上多处被剑气贯穿,留下一个个虚无的黑洞。

  祝萝抚一抚伤处,哀婉又怨毒地瞥向心意相通的二人,幽幽冷笑道:“你们倒是心有灵犀,不似普通好友,倒像是多年夫妻啊。”青莲攻势一僵,工部拨弦快了一倍,他只注意手下琴弦,背后少了防备。身后的商时歇爆发出一声大喊:“趴下!”她手里的鞭子受祝萝操控脱出她手,在空中如被激怒的蟒蛇一般狂舞,将她击晕后扫向工部。工部不意中受了重重一击,古琴也从怀里飞到了杨会凌手边,登时吐血昏死过去。青莲重重砍了一剑便停手,飞奔过去揽起他。

  祝萝调着琵琶上的轴,讥讽道:“你看看你们这些伪君子啊,平时衣冠楚楚,满口仁义礼仪,谁看得出来你对好友有着这样龌龊的心思。”

  青莲搂着工部的手骨节泛白,双目赤红地怒吼:“你住口!”他浑身颤抖,松开了握剑的手,只顾着把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工部体内,长剑搁在脚边也无知无觉,仿佛只看得见怀里昏迷的工部。

  祝萝趁机奏起琵琶,声音细细密密,像一张轻柔却坚韧的网铺天盖地撒下,悄无声息地把猎物困在其中。她的声音与琵琶声浑然一体,充满了迷惑性,青莲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她轻声问道:  “你对他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红衣的魅妖幽幽地弹着琵琶,殷红的嘴唇一开一阖:“真的只是知己?真的只是好友?”青莲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将昏迷的工部琴往怀带。“不……”他全失了往日的光风霁月,双眼迷茫,没有焦点,只会机械地将怀里的工部越搂越紧。

  “不……不是……”

  祝萝好似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眼睛睁大了些,勾了暗红朱漆的眼角挑上去,看起来越发蛊惑人心。“不是什么?”她轻声道,“你对他不是那种心思?还是想说,他在你心里早已不只是知己?”

  她兀地飞高,脱手的琵琶犹自传出靡靡之音,艳丽的红纱裙角拂过工部的脸,让他平添几分朦胧。她尖声娇笑起来:“你敢说你只把他当好友?你敢说你千百次午夜梦回之时不曾梦见过他躺在你身侧?”尖利的笑声过后,她突兀地收声,音调沉了些:“你好好想想,你梦见他时,都是些什么样的场景?”

  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记不清了。

  有时是莲塘的湖心亭,工部低眉抚琴,听见他来,含笑抬头喊他名字;有时是案几旁,工部执着笔,对着未成的诗稿蹙眉,一见他便舒展开眉眼,叫他来瞧瞧,诗中末联的字该用哪个好。

  而出现的最频繁的场景是雕花大床,罗帐绸被,工部只着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截苍白的锁骨,散着头发,曲腿蜷着斜倚在床边,手指松松拢着一把青丝,睡眼惺忪地唤他一声:“青莲,还不睡么?”

  他只觉心头那茬火烧得太旺盛了,热气直熏得他迷了眼,又或是他身上的酒气太浓,熏得他神志不清,而工部周身的药香却准确无误地袭向他,痴缠在他身边。酒气和药香几乎融为一体,像幕帐一样笼出一方天地。

  青莲颤抖着抬起手,搭在工部右肩上,手心鹤佩传来的凉意冰的他一个激灵,而指尖所触及的绒毛又带来几分暖意。他的手游到工部后颈,把他托高了些。

  工部……

  明明是至交好友,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或许是因为志趣相投,或许是因为亲密无间,或许是他悲悯世人时的神色太过温柔,像云端的神人,生出几分缥缈仙气来,于是自己也想成为被他救赎、被他钟爱的人。继而心思一发不可收拾,轰轰烈烈地演变成了现在的状况。

  那日无剑问他为何魅妖只缠上了了他,被他含糊地一笔带过。其实他自己很清楚,他对工部的心思,早已掩饰不住,显露在了脸上,因此,他才是魅妖下手的最好对象。看如今,他可不是中了魅妖的圈套了?

  只是这个圈套,简直像一场过于美好的绮梦。青莲剑缓缓抬起手指,指尖从工部眼睫开始,一路游弋,至鼻梁至脸颊,最后停在苍白的嘴唇上。青莲剑屏住了呼吸,内心的喊声像潮水一样涌来,一波高似一波,直至将他淹没。

  他将工部搂的更紧,猛地吻了上去。

  管他强敌在旁,让他死在这场梦里吧。

(十四)
  祝萝停了手,怀抱琵琶,静静地看着昏迷的商时歇和杨会凌,拥抱着爱人的青莲剑,往事浮上眼前。她父亲祝霖虽官职不高,却也供得起一家吃穿,余钱不少,更与高官杨桐正关系密切,前途无量。两家本已有意结亲,谁知中途杀出个商时歇,亲事只好作罢,而后她被费仁载看上,杨桐正被费清坑害入狱还牵连了她父亲,她全家被抄,父亲被流放,母亲在与费家家仆争执的过程中被误杀,自己和幼弟被强抢入府。心灰意冷之下本想屈服以换幼弟安全,不想幼弟竟被费仁载送给一个好男色的堂兄,遭折磨致死。

  她入府那日……费仁载是怎么说的……

  “你进了我府,就逃不出去的了!”

  当然逃不出去了,自她向引魂镜献上魂魄之后,她就只能在幽冥深处挣扎了。可是有什么所谓呢?化身魅妖,就有力量报复他,堕入幽冥,又有何惧?

  只是往日的柔情……都要全抛了吧?

  她先是暗害了费仁载小妾生的孩子,又引诱他正妻与他人通奸。他连遭不顺,便到偏僻小镇散心,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暗中杀了他便隐藏起来,再伺机害死他全家。于是暗附在谢宁玉身上,假意被他抢入府,按计划行事。

  不想竟出现了青莲剑和工部琴。

  青莲剑对工部的爱意她全都知道,破庙中引诱他的就是她的手下。她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同样的隐忍,同样的深情,同样的蠢。见青莲剑的时候她其实大为快慰,原来并不止她一人求而不得,见得有人与她一样惨,她心里竟涌出无尽的欢喜。

  只是看见工部琴的那一刹,她崩溃了,工部琴对青莲剑也是有情的,两人之间不是山海不可平,而是一层薄薄的纱。

  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深陷泥沼不可出。

  那就放一把火吧,无论是罪孽深重的还是情深似海的,全都化作一把灰,什么都不存在了。

  杀了他……杀光他们……

  祝萝放在琵琶弦上的手骤然握紧,琴弦划开了她的皮肉,深深勒进指骨中,浓黑的血液顺着琴弦流下,琵琶凄婉的吟唱声骤然拔高,死气弥漫了整个庭院。

  “铮——”

  乌木古琴发出一声清响,祝萝猛地抬头,原来是杨会凌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奏响了他身边的琴。他虽会弹琴,可工部琴已算的是神兵,凡人之躯贸然拨响,只会越弹越伤的严重。不消片刻,他口中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琴身。而琴声渐渐变得连贯,旋律像是一首清心曲。

  祝萝将琵琶丢在一边,拾起青莲的长剑蹒跚着向他走去,每走一步,扭曲的脸上都流下浑浊的泪水。杨会凌没抬头,只是说:“祝萝妹妹,停手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她果真停下了脚步,脸上重现温柔之色,颤抖着唤一声:“会凌哥哥。”杨会凌低低地应了一声,手指未曾停下。祝萝突然发问:“你这两年,有没有后悔过没娶我?”杨会凌沉默许久,答道:“能与时歇成亲,我很高兴。”祝萝含泪笑道:“是吗?”然后,举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杨会凌颓然倒下,祝萝脸上稀薄的温柔消散,重现恶鬼的狰狞。她双手握上剑刃,缓缓发力,想要将它折断。而无形的剑气比她更快,瞬间把她的身|躯|摧|毁。萦绕着她魂魄的引魂镜破碎,魅妖之气散去,只剩下一个孑然一身的姑娘流|干|了|最|后|一|滴|血,化作灰烬散在风中。

(十五)

  工部琴是在山庄房内醒来的。

  越女剑端着汤药急匆匆地跑来,眼圈还红着,工部将药一饮而尽便问她知不知道那天他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越女剑声音尚带三分哽咽:“我只知阿无被引魂镜阵法困住,许久才脱身,赶去救你们,刚去到就发现商姑娘的夫君死了……我帮忙安顿好了商姑娘,安葬了杨公子,便回来了。青莲也带了伤,但远不如你重……你还是要好好歇歇。”

  工部甫一听青莲伤了,便挣扎着要起身去看他,被越女剑按下了,她道:“青莲早知道你会这样,嘱咐过我不许你下地,一定要静养。”越女剑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折了三折,工部小心打开,上面不过寥寥几语:

  “见识过他人死别,方知生而不离的幸运,更幸的是你我皆为神兵,岁月漫长。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情。所求仅一人,携手共余生。”

  工部看过,抿唇含笑,提笔回了几句,托越女捎给青莲:

  “人心无计量,路远不可测。
   愿与君并肩,水深无改色。”

Fin.

工部的意思是只要和你在一起,即使是跳进千丈潭水我也面不改色。

写的太尬了怕大家看不懂还是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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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询一下大家意见,接下来写哪一段或者哪个cp

众生道里浮柳最后写,紫无是主线,圣白不写cp向侧重明教的故事,其他cp看众生道(一)加上绝情谷和屠倚。

不写大三角以及君淑cp向,有什么未提及的cp也可以提意见。

感谢每一个仔细看完的小天使。









莫名其妙隔了这么久还被屏蔽?lof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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