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燕蛇]应似飞鸿携风来

*风花雪月的“风”,这次带了燕蛇cp。

  飞燕五岁那年,被曲家抓去当药童。

  曲家有二毒,曲清与曲华。这两个人不走武林正道,偏偏要修毒术害人。一日不知从哪里偷来一条剧毒的蛇,打算用来制药,便抓了一群小孩来试药。

  飞燕浑浑噩噩地被挤在哭闹的小孩当中,鼻腔充斥着汗臭味与饭菜的馊味,熏人欲呕。他不哭闹,不想念家人,也没有家人。年纪尚小,自打生出神智以来,便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他不知道生,所以不在乎。

  他不知道死,所以不害怕。

  他没有家人,因此无牵无挂。

  旁边的小孩儿还在哭叫。飞燕厌烦地闭上了眼睛,躲到了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块粗砖突出,正好用来磨刀。那也不能叫刀,不过是一片轻薄的开刃铁片,末端栓了细细的一条银链子,供他把刃扯回来。链上镌了“飞燕银梭”四个字,彰显他的神兵之身。

  “也不知道兵器化灵吃了毒药会不会死。”他使劲磨着开刃的那一边,漠然地想。神兵之身和人又什么分别?他此刻还不明白这个问题,只觉得人和器灵一样低微卑贱,无论是人命还是器灵的命,还不是一颗毒丸决定的事?“起码我还有一把飞刀。”他磨好了那片银梭,心中默念,银梭化作一道微光隐在掌心。

  房门——应叫做铁笼门——“吱”一声被开启,孩子们惊恐地尖叫起来,懂事些的自己捂紧了嘴,流着泪缩到一角,生怕被选走。仆役扯过叫的最凶的一个,把他拖走了。

  那孩子手上全是泥,还被铁门上的刺划伤了,拖在地上,拉出一道狰狞的混了血的泥渍。

  飞燕盯着那道痕迹,红瞳颜色更深,变成和那血一样的颜色,某种猛禽的神色在这个年幼的器灵身上浮现。银梭一闪,再次出现在他手心,被他狠狠攥紧,锋刃陷进了手心。

  忽的一声惨叫。飞燕猛地从魔怔的状态中醒过来,警惕地盯着门外。

  几个手执长刀棍棒的仆役被人打飞,狼狈地摔倒在笼门前,察觉到孩子们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不巧牵动了伤口,登时扭曲了一张丑脸。孩子们下意识地挪开眼,飞燕却死死盯着门外的人影。

  高挑的绿衣人执着一柄黝黑蛇杖,顶端有一条花纹斑斓的小蛇,讨好般的蹭了蹭他修长的手指。他未拿杖的手缠着另一条一模一样的小蛇,将它放回杖顶,两条小蛇得以团聚,很快缩回了杖里。

  “尔等鼠辈,”他举起了蛇杖,对准了锁,呼啸风声响过,铁条扭曲变了形,门开了。“也敢偷本尊的蛇?”曲清、曲华二人闻讯匆匆赶来,还未来得及出手便被他一人一杖打死。

  他拢过鬓边散落的金发,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准备点燃,偶然余光瞥见了蜷缩的飞燕,冲他轻轻一笑:“还不快跑?不要命了?”

  飞燕全程盯着他,眼也舍不得眨,骤然遭他问话,一时不知答什么好。那人也没理他,只把火折子点着了,往远些的地方一丢便走了。有机灵些的孩子猛地拽过飞燕便跑,飞燕却频频回头,去看那头金发在火光下闪闪发亮的景象。

  第一次有人和他提及“命”。飞燕对“命”的第一印象,和别人不一样,是一个高挑的身影,金发映着火光,在热气中微微摇晃,仿若坠入红莲业火中的天仙,面目却比天仙多一分明艳。

  我的命是他救的,那应当归了他。飞燕暗暗想道。只是他看了我一眼便走了,想来是不稀罕的。那我以后应该为了什么活着呢?


  他想了许久也未想通,那便先活着吧。活着,以后再去想为了什么活。

  他在一家茶馆呆下了。老板娘可怜他孤身一人,没个着落,便包了他食宿,他只要端茶递水擦桌子,给人端点下酒菜就行。闲得很,他无事可做,茶馆也是同他一样闲,客人稀稀拉拉,来了几个,又走了几个,来来去去,不过是相熟的几张面孔。他吃得饱,有瓦遮头,穿的不太暖,那也无所谓,横竖冻不出病来。要真是那么倒霉,那么病死,也是活该。是命啊。

  飞燕有时候想着,这一生,就像风刮过一样,什么用也没有,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你说的倒对……咳咳咳,命……也应似飞鸿踏雪泥……”被飞燕捡来的重病的少年,在他昏暗的小屋里咳了一长串,虚弱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飞燕将黑魆魆的药汁在两个碗里来回倒了几次,让它冷了下来,才端给少年。他看着少年的头发,原本柔软有光泽的粉发如今耷拉着,毛剌剌的,干枯发黄。

  飞燕移开视线,转而去看墙角的一大块霉迹。他住进来的时候,霉迹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年,它越长越大,飞燕也越长越高,他心里的那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

  我该为了什么而活?

  “你会死吗?”飞燕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那少年,少年猝不及防地被问了个这样的问题,险些一口呛死。“你不能说点吉利的嘛。应该不会死吧……你不想我死啊?”飞燕又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少年笑了,问他:“你辛苦赚来的钱都花在我身上了,还要照顾我,不能出去玩,正常人不都巴望着我赶紧死吗?”飞燕将沾了药汁的碗在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你来了之后……我大概明白了我要为什么活着。”少年也沉默了,把碗递给飞燕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我很感激你,但你没必要为了我活着。”

  飞燕接过碗放在一旁,看向他:“我知道不该是你……但那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少年微微合上眼,梦呓似的道:“那个人会对你笑,会给你买好吃的零嘴,会不顾危险去救你的命。你也一样,你为了他命也可以不要……那才是你该为之活过一生的人。”

  飞燕蓦地想起那个绿衣人,想起昏暗地牢里明艳的笑,想起那头在火光下烨烨生辉的卷曲金发……他干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再次问道:“那如果他并不在乎我呢?”少年没有作答,他睡过去了。飞燕怅然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与恐慌。开药的医师和他说过,一旦少年喝完药就睡过去了,千万别动他,立刻去医馆找人。飞燕霍然起身,摔了门飞奔而出。

  待他找到医师匆匆赶来时,床上已没了人影。桌面上一锭银两明晃晃的,扎的人眼疼。飞燕沉默地拿过底下压着的字条,上面几排清瘦遒劲的字体:“舍弟叨扰阁下多日,不知作何报答为佳,只得送上银子十两,望阁下莫怪。”

  那医师抹着汗,嗫嚅许久方道:“我第一次给那孩子看病的时候就猜到了他非富即贵,那身衣服只有富贵人家才穿的起。走了也是件好事,起码病能治了,你……也别往心里去。”飞燕张了张嘴,放下那银两,许久才道:“……我知道了,谢谢您,劳烦您跑一趟。”

  送走了人,飞燕独自抱腿坐在床上,那张字条搁在他手边,翘起一角。他抛着那锭银子玩,字条上说这有十两,可是即使是一百两又有什么用呢?他不爱吃,不爱玩,还不如把少年留下来陪他,起码还有人说说话,陪他想那个问题。

  忽然“砰”的一声,木门被猛地一手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悲惨而凄厉的尖号。推门那人席卷一身风雪大步迈了进来,那身绿袍上还有未融化的雪花。他问飞燕:“老东邪人呢?”

  飞燕的瞳孔迅速缩成一个小点。他见过这人,他牢牢记着这人的笑,记着他手拄蛇杖的模样。他徒劳地张开嘴,喉咙却不听使唤,一个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灵蛇转移了视线,他伸手拈过那条纸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哂笑道:“居然比老东邪慢了一步。”说罢把纸条一丢,转身就要走。

  飞燕终于清醒过来,慌张喊道:“且、且慢!”灵蛇被叫住,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斗胆喝他的小子。飞燕不知说什么,干脆咬牙单膝跪下:“小子愿跟随大人左右服侍!”

  灵蛇看了他半晌,出声道:“抬起头来。”飞燕忐忑地抬起头来,眼上还缠着遮掩红瞳的手帕,他欲伸手扯下来,却不敢有何动作。

  灵蛇忽地出手了。他伸出二指,疾刺向飞燕双目。飞燕两鬓被指风激起,又忐忑落下。灵蛇双指在他眼珠前几分停下,转而轻巧揭下那块手帕,飞燕赤红双瞳与一颗小小泪痣便暴露在他眼前。

  灵蛇笑:“有点胆识。”他拄着蛇杖走了。飞燕在他身后急切喊道:“大人——”灵蛇头也不回:“叫尊上——三天后,让我看见你跪在昆仑山顶毒蛇山庄门口,我便收你。”

  三天有多久?

  对于飞燕来说,那是他人生中最漫长难捱的三天。昆仑山风雪苦寒,张嘴便是雪粒如沙砾硌喉。身上衣正单,心内焦若焚。灵蛇不知去向何处,门口的傀儡蛇侍虎视眈眈,只等他做出侵犯行为,就扑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然而飞燕只是笔直地跪了三天。凭着器灵异于常人的体质,他不进食,不闭眼,足足等了灵蛇三天。飞燕到底年纪尚幼,没经过正统修炼,经不住昆仑山严寒,渐渐没了意识。在闭眼的前一刻,他终于瞥见了他魂牵梦萦的绿衣身影,带着金指环的手伸过来,把他瘦弱的身躯抱起。

  ……我抓住了。飞燕迷迷糊糊地想,攥紧了大衣上的一绺绒毛,闭上了眼。


  飞燕从此留在了昆仑山的毒蛇山庄,跟着灵蛇,白天学习武术,夜晚跟着灵蛇认药材。

  毒蛇山庄的灯罩都是黄纸糊的。飞燕小心翼翼地把破了个洞的灯罩补好罩了上去。灵蛇在一边的书桌,翻开陈旧的药书,用新纸给飞燕誊一遍方子。

  飞燕在另一边搬个小板凳坐下,背灵蛇誊的方子,灵蛇写一张他背一张。他偷偷摸摸地抬起眼,去偷瞄灵蛇灯火下的温润面容,灵蛇一看他,他就转移视线。如此几次后,灵蛇耐不住性子,皱眉问他:“有事要直说,不要犹犹豫豫的。”

  飞燕犹豫许久,问出了他思考了的问题:“尊上,您是为了什么活着?”

  灵蛇毫不犹豫:“当然是为了成为天下第一。”

  飞燕又犹豫:“那……如果无法成为呢?”

  灵蛇扬眉:“不可能。如果不能,我会继续修炼,直到成为天下第一。”他顿了下,想着飞燕不过还是个小孩,放缓了语气道:“不过人生也非只有天下第一的目标。还是要有别的事情的。”飞燕若有所思,沉吟着放下了手中药方。

  灵蛇见他童稚脸上做出如此老成表情,觉得分外有趣,逗他:“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活着?”

  飞燕想了想,在他不知冷不怕热的过往里,只有一个人,一次席卷烈火,一次夹带风霜,在他麻木的心里重重划出两道痕迹,他自己在旁边添上了那人的名字。

  是灵蛇。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飞燕为了尊上活着。”

  灵蛇未想太多,只是继续逗他:“若本尊不要你呢?”飞燕慌了神,伸出手去牵他衣角:“尊上……尊上莫嫌弃我年幼,我很能干的!”灵蛇见火候到了,也便不再开玩笑,继续俯身去誊方子:“本尊不过随口一句。只不过你也要努力起来,本尊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人生就像一阵风。

  可现在有了尊上,他也想让这阵微小的风给尊上带来些什么。以前那种活着无所谓,死了不可惜的态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当心里充实起来,才会想要努力活下去变好啊。

  少年一天天地长大,原本身上猛禽般凶戾的神色渐渐收敛成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强大。他像是一只鹰,被驯成灵蛇一个人的猎鹰。他可以振翅千里,而爪上栓了一根绳,他把它系到了灵蛇手上。

  反正我不爱出去,就这样在尊上身边待一辈子吧。飞燕捣碎了药钵中的药材,捡起滑落的大衣,披到熟睡的灵蛇身上。灵蛇早已熟悉了他的靠近,梦中随口呢喃两声,又睡了过去。

  安稳无澜的日子并不很长。

  剑冢之主有一日前来,借走了五百条蛇,加强剑冢的防御。临走前从斗笠下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瞥了飞燕一眼。飞燕不喜欢她的视线。他听见无剑翁动嘴唇,轻轻说道:“待我来还蛇那天,或许能送你一个礼物。”飞燕没理她,自顾自地练着轻功。

  无剑没有食言。十日后,她来还蛇,扬手便召集毒蛇涌回毒蛇山庄。她下的是进攻的号令,飞燕首当其冲受到攻击,顾念着那是灵蛇精心调养的蛇,他没有出手灭杀,而是忍着麻痛向后跃去。

  “这便是你所谓的礼物吗?!”他受毒乏力,跃出的路程不及平日的一半,毒蛇很快便赶上了他,潮水般从他身边涌过。有的受他所拦,发起了攻击。飞燕对无剑怒目而视,无剑却只是微笑着竖起一只手指,示意他安静,顺便向左边侧身,躲过了灵蛇盛怒之下掷来的药杵。

  灵蛇冷了一张脸,摸出蛇哨,吹出尖利的一声响,毒蛇们得令,纷纷游回了蛇舍。无剑轻笑一声,提气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皑皑大雪中。

  灵蛇脸色阴沉,恼无剑胆大包天伤害飞燕,气飞燕不知抵抗,任几条小蛇作乱。心情不好,他动作也不太轻柔,简单粗暴地撬开飞燕的嘴把解药塞了进去,捞起他一只手架在自己脖子上,口气不善地教训他:“毒蛇涌过来不会躲吗?躲不过不会杀吗?本尊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就这么愚钝?”

  飞燕余毒未清,意识也昏昏沉沉的,语不成句:“那是尊上的蛇……耗了尊上许多精力的……不能杀……”他尾音拖出一片迷茫,搅得灵蛇好气又好笑,伸出手去弹他的额头:“蛇重要还是你重要?蠢不蠢啊?本尊身边,自是你最重要。”

 
  飞燕混混沌沌中得听此言,好似轰去魂魄,反反复复咀嚼几遍确认无误,竟湿润了眼角,收紧了放在灵蛇肩上的手,满足地倚在灵蛇肩上。


  人生正如飞鸿携风来。

  而这阵风得到了他渴望的回应。

END.

  解释一下那个少年,是分水。分水离家出走,不小心染上重病被飞燕捡到,最后被玉箫找到了带走。银两和字条是玉箫留的。灵蛇以不知名方式打听到了玉箫在这,匆匆赶来,谁知道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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